那一年的派拉蒙、那一年的星际迷航和那一年的他们,像是都站在舰桥前端,朝着无垠宇宙发出最好奇的呼唤,等待着新的冒险。此时此刻,在美国大选的前夜,面对前所未有的撕裂、久无音信的开尔文,和再难凑齐的舰桥,只觉得无限唏嘘。
2007年1月17日,好莱坞知名媒体《名利场》披露了一则重磅消息:派拉蒙电影公司新一部《星际迷航》剧本已经完成,进入前期制作。
这则消息,让众多《星际迷航》粉丝们,乃至被《星际迷航》影响着长大的整整一代人都激动不已。原因无他——《星际迷航》太需要一部新的电影来提提气了。
在2007年,《星际迷航》这个IP算不上一块香饽饽。进入21世纪以来,华纳兄弟的《哈利·波特》,新院线的《魔戒》,索尼影业的《超凡蜘蛛侠》、《X战警》,迪士尼影业的《加勒比海盗》等诸多系列电影在全球市场上掀起了一波又一波新的票房高峰,更更别提同是星际题材的“对家”《星球大战》系列出了三部又三部,成为了新的一代流行符号和电影类型片圣经,一个个光靠卖周边就能赚到盆满钵满。
群敌环伺之下,手握《变形金刚》、《碟中谍》两大IP的派拉蒙影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忍不住把心思动到了《星际迷航》头上。
派拉蒙上一次的星际迷航之旅很难称得上愉快。2002年,《星际迷航:复仇女神》上线后,在影评人网站烂番茄上获得了仅好于《星际迷航:终极先锋》的33%新鲜度,而系列历史最高六千万美元的预算换来的是全球仅六千七百万美元的票房——在电影业,这是赔本赚吆喝。2005年末,派拉蒙影业的母公司Viacom分拆,《星际迷航》电视剧的版权归属CBS,派拉蒙影业则分到了电影版权——仿佛是天赐良机,呼唤着这个诞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古老IP的一次重启。
他们也的确是这么做的。在更多的细节里,答案呼之欲出:派拉蒙计划启用全新班底和演员,重启广受欢迎的原初时间线,讲述柯克舰长一行人的起源故事。
前期立项
派拉蒙聘请了在《Alias》、《迷失》、《碟中谍3》中崭露头角的导演J.J.艾布拉姆斯,和他从编剧、制片、摄像、美术、剪辑、音乐,到特效、导演助理、现场制片均是多次合作的固定班底。预算方面,派拉蒙财大气粗地拨出了比上一部多了足足150%的一亿五千万美元,一向省钱的小破船一跃成为了货真价实的大制作。
那一年的派拉蒙,上上下下洋溢着一股子“老子要翻身了!”的豪气和野心,铆足了劲儿要用这部43年后的重启,再次星海扬帆,乘风破浪。
翻身并不是说说而已,革新与传承的两难便是摆在J.J.艾布拉姆斯和主创团队面前的一道难题。几十年下来,《星际迷航》的铁粉盘被诸多后起之秀瓜分殆尽,留下的那一批真爱粉却绝对无法弃如敝履;更难的是,《星际迷航》积攒下来的大量背景设定让新人望而生畏,哪怕看一部电影,都意味着提前要做大量的功课,足以吓跑绝大多数目标受众。
选择在确定这部片子由J.J.执导时就已经确定。编剧团队里《星际迷航》铁粉、小白均衡配比,彻彻底底地体现了这部电影的需求:铁杆老粉和广大的路人盘,我全都要!而在J.J.后来的回忆里,派拉蒙给他们的要求就是,“我们能不能让这部电影更酷一点?”
“酷”,代表着它要贴近千禧一代的审美取向,要照顾普通观众的观影门槛,无论是苹果极简风格的舰桥美术设计,还是严格遵循英雄之旅的剧情结构,重启版《星际迷航》节奏要快,要燃,要直给,要炸,不仅要满足铁粉们,更要把更多对她一无所知的当代观众们一把拉入坑底,复兴粉丝文化,创造新的传奇!
这,就是重启版《星际迷航》的使命。
于是,故事借用“时空穿越、更改时间线、开创平行宇宙”这个现在看来十分万金油、当年却相当新潮的设定,倒带回五年任务尚未发生、未来的柯克舰长还只是爱荷华农场上的小屁孩的2258年,顺便把所有已知的未来全部勾销,让他们重新进入危险而不可预知的宇宙旅程,就这样解决了困扰无数影片主创的“前传困境”。
彼时的舰桥众人还是充满迷茫的星联菜鸟、年轻教授或流放技术员,在突发事件中被赶鸭子上架,就这样凑成了一代传奇。年轻的角色设定为年轻化的选角提供了可能性,更重要的是,每一个角色都在他们的少年时光,行事逻辑显然可以更加跳脱张扬,磨合阶段的团队也可以充满冲突——同样切合了千禧年代电影对于强戏剧冲突的需求。
革新与传承这两大任务,在舰桥七人组的选角与角色塑造上体现得最为突出。剧集中的灵魂人物,瓦肯-人类混血的大副史波克承载着《星际迷航》的传统与未来,不容一点差错——于是剧组请来了原初史波克的扮演者、当时已经76岁高龄的伦纳德·尼莫伊回归,为这艘忒修斯之船标定航向,更与继任者扎克瑞·昆图深度交流、倾囊而授,竭力保持角色的连续性。同样保持原汁原味的还有麦考伊医生,在铁杆粉丝卡尔·厄本丝丝入扣的演绎下,虽然少了些迪佛利斯特老爷子的温柔多了些梗倔,却仍然在角色的总体框架下,性格更加鲜明尖锐。
而主角柯克舰长则遭遇了最为重大的改变。时移世易,威廉·夏特纳抑扬顿挫的话剧腔和中年男性稳重的希腊英雄形象在千禧一代眼中不再讨喜,J.J.本人和继任者克里斯·派恩一致同意全盘复刻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他们放大了柯克舰长主动、反叛、思维跳脱又多少有些浪荡的特点加以放大,由派派演绎出来不显油腻,反而多了几分少年气。
同样遭遇时代变迁的还有乌乎拉,当社会对种族平等、性别平等的要求不再仅仅是“有一个黑人女性存在在舰桥上”,就注定了佐伊·索尔达娜的乌乎拉要更加锋芒毕露、具有攻击性——当然,站在2020年我们会发现塑造有魅力的女性角色完全可以有多种可能,但在此让我们暂且理解一下2007年的他们认识的局限吧。
除此之外,黄衫二人组的契科夫和苏鲁的戏份也大大增加,由之前略有些功能性的人物成长得更加丰满、自然;在这样的调整下,轮机长斯考提选择了资深科幻粉西蒙·佩吉,为这个角色赋予了更多Geek和喜剧的元素,承担起了调节剧集节奏的任务。
人员已经全部就位,最重要的还是故事本身。一部电影127分钟之内,要让观众认可柯克舰长、认可柯克舰长和史波克大副的革命友谊从无到有,还要让七个主要角色各有高光——真是一个艰巨的任务,是不是?接下来,就让我们看看这一部电影是如何使用经典的“三幕式结构”和“英雄之旅”故事原型来把这些任务挨个完成的吧。
剧情回顾
影片序章,从一场巨大危机的半途切入,直接抓住了观众们的心。开尔文号遇袭,原舰长惨遭杀害,乔治·柯克临危受命,以一己之身的牺牲,翼护舰员以及他自己的妻儿逃出生天。本片的主角吉姆·柯克,正是在这样一场惨剧之中降临到了这个世界上。
序章一出,整个片子的情感基调就此定下。不再是太空情景剧,不再是安全的和平探索,而是刀刀见血的残酷太空。在这样的基调下出场的吉姆,背负着父亲的仇恨,也背负着父亲的荣耀,这两件事将会影响他的整个旅程,也将会在故事的结尾得到解决。与此同时,反派还微妙地提及了老大副,吊足了老粉观众胃口,也为新粉做出了铺垫。
在穿梭艇们缓缓飞远的全景中,星际迷航的标题浮现。故事的第一幕,开始了。
第一幕第一场戏是少年柯克的亮相。序章中的他仍是襁褓中的婴儿,而此时,他已经开始离(快)家(乐)出(作)走(死),家庭条件也在几句台词中得以交代。最重要的是当他被机械警察逼到悬崖时角色的选择——他选择一脚油门轰出去,在悬崖边一个漂移急停跳出车子,双手扒在悬崖边上,把自己撑起来。
这个动作同样贯穿了影片始终,可谓是柯克的标志性动作——这也直接点明了这个人不惜以身犯险,总要绝处逢生的韧劲。就这样,第一场戏完成了吉姆的起点塑造。
而第二场戏仿佛镜像双生一样,切到了史波克的少年时代。同样地,一场小伙伴之间的霸凌斗殴挑明了史波克的家庭状况和个人命运——他注定在瓦肯星和地球之间、也在理智与情感之间来回挣扎,在冰冷的表象之下压抑着喷薄欲出的情绪熔岩。这是他将要面对的命运纠缠。
随后的一场酒吧戏,则是标准的“拒绝命运的召唤”。这场戏不仅给了乌乎拉带刺玫瑰的亮相,更加借柯克对如师如父的派克舰长的拒绝,点出了他的藩篱:长久以来,他一直活在“乔治·柯克的儿子”的阴影下,开始质疑自身的意义。不过别担心,命运的召唤之所以是命运的召唤,流着两鼻管子血的小舰长就是逃不开的。
时间来到星舰学院,经历了柯克与麦考伊命运的相逢,小林丸测试终于揭开了神秘的面纱。第二部电影《可汗之怒》就提到过了小林丸测试,却从未说明柯克的作弊方式,J.J.终于在这里填了剧情坑。柯克擅长以巧破局、绝处逢生的特点再次得到强化,他坐在舰长椅上的形象也给了观众一次准备,为他日后真正成为舰长提供情绪上的预演。
然而有人并不认可柯克这样的胜利。故事直接导向了史波克与柯克第一次面对面交锋,两人站在一起相看两相厌,“不相信必败之局”和“你不能对死亡作弊”的观点针锋相对,实在是一个不能再差的开局。
外部矛盾打破了僵局,史波克的母星瓦肯星发来求救信号,主力舰队远在万里之外,全体星联学员开拔前线。被麦考伊“作弊”拉上进取号的柯克实在是立足未稳,而同样立足未稳的还有舰桥上赶鸭子上架的舵手苏鲁光——搞错起飞程序被科学部的史波克纠正,堪称一个舵手的羞耻黑历史。
就这样,银女士载着一船新人,摇摇晃晃地起航了。第二幕,就此开始。
第二幕由契科夫的口音梗拉开帷幕,也简要概括了一下目前的险境。柯克意识到了一切,冲上舰桥示警,而乌乎拉的情报和证言、史波克的认可、派克的精确指挥和苏鲁(化悲愤为力量)的精确操控促成了第一次舰桥上的通力合作,让进取号躲过了影片未半而中道崩殂的厄运。
至此——也即第二幕的开始,反派尼禄现身,直接威胁到主角们的安全。剧情急转直下,派克舰长以身赴险,“引路老爷爷”发布了难度S级的钻井平台任务、给柯克设置了“回来当大副”的任务奖励之后暂时下线,好在,陪着柯克刷副本的不仅有便当已预热的红衫一枚,还有自愿接任务的剑圣苏鲁光。
钻井平台戏当然是苏鲁的高光戏。在第一幕令人印象深刻的乌龙之后,苏鲁需要一场高光戏来扳回观众心里的印象分,动作设计和Double Kill救了柯克一命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然而更加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一场戏中吊在钻井平台外的柯克再一次奋力爬回去——之前苏鲁险些掉到平台外时回来的方式甚至都刻意绕开了这个动作设计。是的,这就是柯克的专属动作,即使下面是万丈深渊,也要抓住一线希望,把它变成彻底的胜利。
苏鲁意外坠落,柯克毫不犹豫地飞身去救,呼叫进取号的救援。传送室束手无策,而契科夫终于等来了他的高光段落——孩子气、聪颖灵秀又带点笨拙的性格特质和技术超群的能力特质紧紧地结合在了一起,用“最后一秒营救”的老梗为这场危机提供了最终的反转。
然而,第二幕不会给人留下喘息的机会。救得回自己的队友,却救不回史波克的母亲;拦得住尼禄的钻井平台,却拦不住瓦肯星顷刻间就此毁灭。舰队被毁,孤军作战,舰桥上的众人对于之后的选择莫衷一是,终于,史波克使出了招牌瓦肯掐,把持反对意见的柯克丢到了某颗鸟不拉屎的行星,看起来全无回舰的可能。
剧情终于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整部电影的至暗时刻。
不过就像黎明之前最黑暗一样,至暗时刻意味着,触底反弹的曙光就要来了。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在绝境里,藏着最令老粉们激动的礼物——柯克遇见了原初史波克。虽然像是在透过自己看另一个人,但这位史波克给了他温暖,给了他认可,也给了他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成为进取号舰长的希望。在痛彻心扉的心灵融合里,柯克第一次发现,原来铁板一块的史波克也有感情,也会伤心,也会难过。他第一次感受到他与原以为水火不容的史波克之间,有互相认同的可能性,甚至可能拥有友谊。
好处不止于此。新任“引路老爷爷”原初史波克和柯克一起,单抽出奇迹了星联史上的SSR奇迹轮机长斯考提,完全状况外的斯考提顺便调节了一把愈发沉重的剧情气氛(此处请为亚契舰长的狗默哀三秒钟);除此之外,原初史波克还奉上了超曲速公式这一大杀器,直接让进取号的技术足以对罗慕兰采矿船造成降维打击。
最后,原初史波克在深藏功与名之前,认可了第一幕中柯克的“作弊”——这无疑是极其重要的对柯克人格的背书。
利用超曲速公式,柯克和新晋外挂斯考提回到了进取号上,再次“作弊”从舰长椅上逼下了史波克。史波克压抑了三分之二部电影的情绪终于到达顶点,喷薄得满座皆惊,也造成了史波克个人的至暗时刻,等待着他去面对、理解和接受。另一方面,穿越地狱、脱胎换骨的柯克如愿成为舰长,在舰桥却无人信赖,连老朋友麦考伊都直白地表达了他的质疑。
第二幕就这样喜忧参半地落幕,一切,都将在第三幕中迎来最后的爆发和结局。
第三幕仍然是以契科夫的新点子开场,他也是最先认可、叫出柯克舰长的人。少年人的另辟蹊径和柯克舰长的出奇制胜一拍即合,而就在此时,调整好自己情绪的史波克同样前来支持——这是此前一直针锋相对的两人,头一次互相认可,决定同向而行。
舰桥七人组终于拧成一股绳,成功将尼禄的采矿船引到指定地点,而由于钻头已经启动,柯克和史波克再次孤军奋战——是绝境,也是他们彼此信赖、彼此成就的催化点。两人的感情在走进原初史波克的飞船时终于升华,史波克决定抛开所有概率和逻辑,近乎迷信地相信面前这个总能创造奇迹的人;而总要出风头的柯克选择为史波克掩护,用一切保证队友完成任务。
两人分头行动,柯克在跳跃的时候第三次几乎跌落悬崖,这一次的绝境看起来更加凶险;而再一次地,面对远远强于自己的敌人,柯克抓住一线生机,用巧战胜了对手——是的,最后一刻的绝地反击就是柯克的底色,也是他在小林丸测试中的信条——“我不相信有必败之局”。
而史波克以身做饵把采矿船引到陷阱之后,便带着杀招朝着采矿船的核心扑去,姿态一如当年的乔治·柯克。然而,他不再是孤身一人——进取号庄严壮美的舰身豁然浮现,用超曲速的最新技术接回了三个为它挑战生死的勇士。
两人再次回到舰桥的时候,舰桥众人的态度已经改变。柯克舰长和史波克大副并肩站在舰桥的最前端注视着尼禄的毁灭,也是在这一刻,柯克终于报了弑父之仇,也终于能够成为完全的自己。
故事的尾声,两个史波克终于相认,对于理智和感情的抉择,原初史波克给出了“从心而为”的建议;而另一边,柯克也接过派克舰长的进取号指挥权,成为人间的王者。自此,他不再是“乔治·柯克的儿子”,他是堂堂正正的吉姆·柯克,进取号的舰长。楼上楼下,原初史波克和派克舰长两个“引路老爷爷”分别对他们认可的继任者交出了自己的衣钵,新的进取号,即将扬帆起航。
影片结束。
总结
《星际迷航》于2009年5月8日在北美开画,首周斩获票房七千五百万美元,截止今日北美票房两亿五千万,全球票房接近四亿。影片获得一个奥斯卡最佳化妆奖、三个奥斯卡提名,25个其他奖项和93个其他提名。
不得不说,2009版的重启《星际迷航》有诸多不足之处。故事过于追求燃炸、风险调得过高,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把戏剧冲突的烈度置于合理性之上;在一些情况下,人物的选择显得被剧情推着走。原初剧集中缺一不可的铁三角因为篇幅限制变成了柯克和史波克的二人转,第三人在麦考伊和乌乎拉之间摇摆不定,谁也没发挥出太大的剧情作用,反而被苏鲁坐收渔利——
然而,谁也无法否认,作为一部重启电影,2009版《星际迷航》达到了原有的预期,塑造出了性格各异又合情合理的角色,创造出了新的化学反应,震撼的视觉特效、壮美的背景音乐,让它至今仍然是新一代粉丝的入坑首选之一;它让人们喜爱这些角色,取得了巨大的商业和艺术上的成功,而最重要的是:
此时的《星际迷航》,正如片尾启航的进取号一样,直挂云帆,未来可期。
P.S. 关于苏鲁光的译名,我另写了一篇文章来解释和勘误为什么是苏鲁光,而不是现今大陆官方通用译名“苏鲁田光”,可以在此阅读:苏鲁光还是苏鲁田光?历史遗留翻译问题勘误